毛泽东把陈永贵、吴桂贤,种田的和卖菜的都弄到政治局去,这当然是打破边界,冲击官僚制的努力,尽管最后并不成功。但凭什么你这样的人可以进入政治局,其他人就不能?这是一个巨大的民主性实验,但是我们也都知道这个实验的另一面,就是在没有改变基本条件的状况下,这类实验最终也只是装点,起不到民主性的作用。取消边界有时候也变得很庸俗,比如什么都可以当成艺术。现代艺术走到今天已经存在这个问题。
在今天,艺术领域的许多人、尤其是理论家们,多半都是反对边界的,或者至少希望打破边界的。我想整个后现代主义及后现代的马克思主义都有这个倾向。关于这个打破边界的潮流的得失,我们需要另外讨论,我想打破大概是必然的,但现在后患也很多。在这个潮流中,你始终坚持着一种艺术家的身份认同,你的作品也会被很多人看作是一个纯艺术的艺术家。是吗?
朱金石:恐怕是。
汪晖:虽然你强调有社会性,但是根本上艺术就是艺术,艺术有自身的自主性,艺术的政治性和社会性是通过自主性表达的。
朱金石:应该是。
汪晖:你对艺术的自主性的想法是怎么来的?理论上的?你说早期读康德,他是一个源头吗?康德对理性的区分,比如纯粹理性、实践理性和判断力,后来在社会学的领域中,比如韦伯的理论中,就被发展为一种合理分化的领域了。
朱金石:一个社会学者讲,社会学有两个大的系统,一个是社会批判,一个是社会参与,两者之间的作用从社会学的意义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只是在不同的时间里,它起到的作用不同。在当代艺术里实际上也是如此。一种艺术当它把社会美学作为艺术主体时,它的现实性就会通过政治、意识形态这样一个社会功能呈现出来,当代艺术另外一个主流来自于极简主义、贫穷艺术、物派,它们是以一种日常生活的方式渗透到人们的生活细节,它对人的思维结构的改变也是不可抗拒的。从这个角度来说,艺术中的抽象主义与现实主义的区别在今天我认为是不成立的,从我自己的理解来说,只是你选择方法的区别不同。我更多地倾向于对一种艺术语言进行长时间的探索,使它能够在公共空间产生渗透力,这是我比较终极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