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不能期待观念艺术对我讲述什么故事的话,那么至少我希望从它各种语义的丰富变化中能知道些什么。Ader跟我说他不能讲述任何东西。他只能展现。解释的缺乏让一切变得自相矛盾:就好像我看到的是某种基本的人类行为特征——哭泣,再普通不过的面部表情(脑袋前后晃着,嘴唇半开,仿佛正遭受痛苦的折磨),就像科普电影的风格。但同时,Ader的哭感动了我,他的痛楚显得坦率而真诚。沃霍尔的《吻》诞生8年后有了与之截然相反的《痛不欲语》:二者都构建了观念的剧情,却同样缺乏叙事的动机。
Ader的其他作品诠释了这种高度抽象和形式化的浪漫主义特征,这种特征被历史地从社会的、科学霸权的男性主导地域剥离出来,负载于艺术家、青春期的懵懂少年、女性和疯子身上:异化和孤独的感触,但同时却又经历着狂喜与激情;渴求未被定义的或难以达到的东西(自己享受并承担着巨大的欲求);自我毁灭和忧郁。在电影《黄昏》(Nightfall,1971年)中,我们看到Ader在一间车库里,地面上散落的灯泡照亮了整个空间。他用一只手擎着一条水泥板,试图让它保持平衡,直到它摔在地上,砸坏一个灯泡。然后他再拾起水泥板重复以上动作,直到所有灯泡都被打碎。房间变得昏暗起来,影片也慢慢结束。一方面我们可以把这部电影看作一种形式实践,探讨有关空间、光和事件的物理情境;但另一方面,它又是一部充满张力的关于易碎、失败和消失的寓言。
彩色照片作品《与远方的朋友作别》(Farewell to Faraway Friends,1974年)是Ader全部作品中最为直接指向历史浪漫主义的作品。孤独的艺术家坐在海边,美丽的夕阳勾画出他背对观者的身影。当然,人们会由此不禁想起卡斯帕•弗里德里希画笔下的海边景象;不过让人更加强烈感受到的是俗套明信片里常常出现的风景式样。Ader似乎在向这一旧往主题的历史表示哀悼,仿佛他“作别的朋友”是那些19世纪中早期的浪漫主义艺术家们。他们在时间的远方[从弗里德里希到美国哈德逊画派(Hudson River)],曾视自然为心灵的镜子;而他们的发现——作为自然适应旅游业需要的结果,这些艺术家自已也不可避免地对之有所促进——在今天看来已不合时宜。
19世纪早期,优雅的风景画一时风靡于社会,而当时的欧洲正挣扎于拿破仑战争的炮火中。罗曼蒂克书写者们的视野从一开始就被巡视战场的指挥官们的立场所污染(此外值得一提的是,人们一直争论着上世纪60年代后半期观念艺术产生的一个原因是由于对那些将越战美化的艺术拜物的厌恶)。Bas Jan Ader的《与远方的朋友作别》告诉我们,罗曼蒂克与观念艺术表面的两不相容触及到了现代性艺术创作的历史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