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骁纯认为:“在众多穿行于油彩和水墨之间的艺术家中,吴冠中是唯一的一位使二者相生相依、相克相成、冲撞亲合、化为一体的艺术家。正因如此,他才在两种文化背景的艺术对撞中发现了突破的难点。”[11]
“借洋兴中,以中化洋”。在林风眠开辟的道路上,吴冠中以其开阔的视野继续着前辈融合中西艺术的艰难历程,从而“在油画中探索民族化,在水墨中寻求现代化”。由此,我们有理由认为,吴冠中是20世纪后期中国水墨画走向现代的一位先行者,他对于传统水墨画的批判性继承,他在水墨画中对于鲜明色彩和形式结构的大胆表现,拓展了90年代中国实验水墨语言的新变之路,给年轻的后来者以极大的革新勇气。
90年代以来的现代水墨,不仅在水墨材料与技术方面拓展了传统,而且在图像结构与符号组织方面有了新的进展,有着与传统水墨不同的空间意识和结构方式,在一个更为复杂多样的语言系统中获得新的意义。笔墨只是多种艺术表现方式之一,与传统水墨的抒情性、诗意化的和谐不同,现代水墨艺术家更多地采用了挪用、变形、错位等表现方式,以非叙事性的表达,将中国画引入一个与当代社会生存状态共鸣的文化语境。
有关吴冠中不同历史时期的艺术创造的具体品评,已经有了许多重要的评论,其中最为精彩的,也许是刘骁纯先生的《吴冠中与林风眠》一文,在这篇评论中,刘对于吴冠中作品的形式分析特别是对于“线条”的分析,具有特殊的敏感和准确的评判。在此我不再重复。仅就吴冠中近年来的创作做一些简要的鉴析。
1998年以来吴冠中的创作,有几类值得注意的作品。一类以《沧桑之变》(1998)、《春如线》(1999)为代表,在黑白灰的系统中加入色彩系统,以点线披离的网状交织为主,每个系统自身丰富,又互相协调穿插,最终统一在优雅的白色基底上。而在水墨系统与色彩系统中,又各自以点、线、面形成三重奏,色有冷暖,点有浓淡,线有疾徐,欢快的点线表达了自由的心灵,具有音乐一样的冼练与和谐,使我们如沐江南春晓,日朗风清。
另一类以《江南居》(2000)、《大宅》(2001)、《窗里窗外》(2001)为代表,大笔纵横,不拘小节,采用了强烈的大块面的黑白对比,富于建筑的结构感。同时他将书法中的“飞白”作为一种绘画的表现元素加以自由运用,虽然用大排刷,但运笔具有中国书法中的自由转捩,不同于吴冠中80年代作品中横平竖直的平面构成,他在这些作品中引入了斜线与曲线,增强画面的动感与速度感,更具有抽象表现主义的特征。
还有一类作品以《洪荒》(2000)、《残阳如血》(2001)、《白发之花》(2003)等为代表,在一片黝黑厚重的背景中,若明若暗地显现出生命的形态,具有悲剧性的凝重与朦胧,这与林风眠晚年的作品有相似之处,艺术家重新感受到了生命易逝而宇宙永恒的苍茫心态,象曹操的《观沧海》一样,具有老骥伏枥的悲壮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