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冠中在他的作品中特别关注视觉要素的自律性,通过黑白关系与色彩关系的整体对比系统化地展现出自然界的内在结构。运动中的线条不断地自我增殖,它们在颤动中互相跟随着,在空间中运动,产生了变动不居的形态。吴冠中将对现实与自然的提炼,转化为感觉的浓缩过程,通过结构形式的简化,实现了作品的内在平衡。在这一单纯化的过程中,通过简化,艺术家一方面实现个别特征的单纯化,另一方面将母题或某些真实结构变成符号,与写实艺术追随自然形象所受到的局限性相比,这里存在着无限的可能性。一旦从模仿的桎梏中解放出来,吴冠中作品中的点、线、面与色彩便显示出作为自由元素的力量,色彩流淌出音乐的诗,线条渗透出构造的活力,画面显示出明净的广袤与辽阔,它们自己变成了独立的主题。
可以将吴冠中的艺术视为一种抒情抽象,他通过直接、活泼的绘画方式找到生活中的快乐,释放自己的欢乐和苦闷。吴冠中用色彩创造出一个构成它自己存在的空间,使我们可以看到生命的延续和成长。我们在他的作品中可以看出迅速而果断的绘画动作,但并不缺乏内在精神的联贯性,它们总是受到画家突如其来的对整个自然的直觉感受和一种自发的情感激发,燃烧着一种抒发自我的强烈愿望。作为画家内在生命运动的痕迹,吴冠中作品中出现的这些奇妙的线条交织与色彩符号至今仍然是一个谜,它令观众思索回味。
对这个世界和这个时代,吴冠中既不复制又不使其理想化,也不简单地加以歪曲。他从中截取的不是偶然性,而是深刻的规律。他证明了人在自我心中创造另一个世界的可能性,他使自己的艺术之树不断长出新枝,吴冠中的这些生机勃勃的作品是由一种对生命的好奇和坚韧不拔的形式探索赋予活力的,它们向我们提示了自然与生命的真相。
三、 大地的行者
“沉潜往复”,在东方与西方之间获得智慧的均衡。
如果我们将“水墨画与现代性”作为20世纪中国画发展的主线,在今天,已经没有人怀疑中西融合是20世纪中国画革新的有力途径之一。尽管我们对五四以来引入西方艺术教育的历史开始反省,但中国艺术与中国经济一样,已不可能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中获得发展。中国当代水墨如果要在新世纪参与全球性的文化交流,就需要将中国水墨画系统内部的问题转换为对现代艺术与当代生活的研究,进而探讨当代艺术何以通过形式的革新到达现代精神的探索与表达。
清末以来,中国画水墨画中陈陈相因、空洞无物的积弊,已经受到五四
运动以来诸多启蒙大家如康有为、陈独秀、鲁迅的尖锐批评。对此,中国画界的应对主要有两条道路,一条是坚持中国画的笔墨系统并回归自然,一条是引入西方学院化的写实教育直接面对真实,前者以黄宾虹、潘天寿执纛,后者由林风眠、徐悲鸿举帜。在20世纪中国水墨画的发展史上,无论是坚持以传统为基础创新还是以西画为模式改革,都不同程度地引入了“写生”的概念。但中国古代的“师造化”与西方现代学院教育中的“写生”是有着不同的意趣的,原因还是在于中西自然观的不同,所以写生观也不同。石涛提出了“搜尽奇峰打草稿”的写生观,成为中国水墨画创新求变的一条新径。20世纪中国画的几位大师,都有过青壮年时出门远游,或写生积稿、或默识在心,晚年精心创作,渐成大器的经历。无论如何,在“内法心源”的基础上,黄宾虹强调“外师造化”,从写生中开拓中国画的创新求变之路,这是中国水墨画理论在20世纪中期的一个重要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