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所以马蒂斯说:“我的画是安乐椅。”但也有的艺术家专门画那种让人睡不好觉的画。比如说英国画家培根……
BR:不一定,反的!一个人的体验很复杂。我在晚上睡觉之前,或者是在我认为我正在入睡的时候,我脑子里面出现的全是一些不正常的形象,这就正好和现实不对应了,这就说明你正在离开现实生活的场景,这就开始入睡了;如果你脑子里面出现的还是很真实的东西,或者是所谓好的形象的时候,你反而是清醒的,反而就睡不着了。我每天快睡着的时候,脑子里面出现的全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它什么都不是,因为它什么都不是所以人就开始飘起来了,接下来一会就什么都没了,就睡着了。人回忆你有没有睡好可以这样去想:你前面的那段究竟是不是清醒的?如果是那肯定是有问题的,如果一想觉得是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去了,那才对了。得这样来判断你的睡觉程度,或者是睡得好不好。
管:现在各个城市的艺术社区最大的问题在哪里呢?就是没有日常化的生活。艺术家在一起交流的大多是资讯,怎样成功的资讯?怎样卖画的资讯?大部分都是些策略性的问题。有些成功的精英艺术家的耍法对年青人的影响,当然有正面的,但也有很多是负面的,大家把成功看得很急迫,怎样才能成功呢?就得快速生产和复制,而且画价还在不断的提高呢?大家都有在经济上的攀比,什么样的房子?什么样的车子?混艺术的人也越来越多,认真去画画的人少了,很多人都把艺术当成一种混的方式。
BR:其实一个好的文化氛围对艺术家的成长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有一个什么样的氛围,艺术家就会在里面成长为什么样的人。就像刚才老管说的,一个追求成功的氛围里,所有的人都在想我为什么不能成功?那么这时候他的心理就会比较浮躁,这个时候压力就大,因为要成功嘛,他就不可能安心下来画画,对不对?有些团队,这时候就开始研究市场,大家都去比那个东西去了,哪个的车好,哪个的房子大。这也是一个群体影响,氛围影响,像在重庆,黄桷坪有黄桷坪的影响,湖北有它自己的影响,那么贵阳城市零件这个群体它应该有一个真正适合让艺术家健康成长、生长的环境,贵阳艺术家这方面做得很好,像天天喝酒这个也很好啊!所以营造一个安静的、健康的环境,这样一个艺术群体和中国的传统还是不一样的,古人是自己一个人躲到山里去苦巴巴的整,而城市零件却是一种群体性的结构,尤其是现在这种交流频繁的时代,这样的群体氛围对艺术家个体的影响是非常大的。一方面艺术家要在这个里面要获得各自需要的东西,不能趋同,但同时他又不能离开一个人单干。原来的就是全部集中到学院,全部画成一样的,中国艺术曾经走过一个所有人都画成一个样子的阶段。
管:我觉得就整个西南的情况来讲呢,成都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具备了的,它确实可以作为一个较系统的群体来评价。重庆是因为有四川美院,这个不用讲了,但它这两年的情况确实还是受市场的影响太大了!那么昆明呢,情况要复杂些,昆明的现实是散兵游勇,很难聚齐,为什么呢?它几乎还没有像城市零件这样一个较成熟的团体和空间。原来叶永青在的时候还做点活动,现在都是耍的活动,就是自娱自乐,耍的成份多点,因为昆明也比较适合耍。贵阳呢,第一它是一个死角,假如不是城市零件的这帮艺术家在,批评家不会来、画廊不会来,都不会来。那么这些人难道就不画画了?还是要画,现在即便是来了,也比其他地方来得少,但他们还在画。而城市零件聚在一起有一个很简单的目的,就是大家要在一起耍,要快乐!要喝酒!这是一种很真实的状态和生活方式,这个没有办法的,就是这样。在这样的状态下,艺术的成长稍微要自然一点,所以我认为对城市零件的艺术家要保护,要保护这种生态。当然这种生态,一方面是要开发,比如说资本进来是开发,但是也要保护,保护性开发,我就希望城市零件能够走很远,就是这个道理。
BR:面对资本,怎么来保护好艺术生态是很重要的问题。没资本肯定是不可以的,这是艺术家需要的基本条件,而且艺术家要进入到全国甚至世界市场里面,没有资本的支持是不行的。但同时这个东西也有负面的影响,是一柄双刃剑。它可能使艺术家很快就被异化,结果大家完全是在为这个事(商业化)画画了。我看现在批评界也在说这个事情,但具体一个空间和艺术区怎么做?我看城市零件他们可以做个实验。
其实我觉得批评家不要做地域性的展览,地域性这个概念是错误的,强调一个地方其实也排斥了其他的可能性,这其实已经不是一个问题。现在这个世界已经是一个地球村了嘛,它是相互交流的。
管:对!你关起门来谈地域性是不现实的,但也不要回避这个问题。“西南”这个牌就是和地域性有关嘛,这个牌就要这么打。
BR:其实地域特点是不需要专门强调的,但也不需要搞平衡。就像川菜好吃就到处都吃得到,东北菜不好吃,就没法推广嘛。我们不能说为了平衡这种所谓的“地域性”就要照顾所有的地方,哪个菜好吃,我们就吃哪个。
管:比如西安,我参加过西安纺织城艺术区的几次活动,马清运和陈展辉都是很聪明的人,也有文化理想。他们是想通过做葡萄酒庄、田园地产与艺术文化联姻,倡导一个不同于城市化的中国社会改造的现代化道路,马清运提一个“农市主义” 的概念,就是“农村让生活更美好!”。这也算是一种实验和探索。但是我觉得手工传统在西南还是太强大了!我专门写过一篇文章《日常生活、手工快感和艺术中的享乐主义》来讨论这个问题,而且这种手工艺术它是有传承的,就像幺哥这种老艺术家,你看他那个时候做过砂陶、雕塑、装置,还搞过行为,水墨、摄影,能力太强了!像董重的爸爸董克俊,手上的木工活路就做得好,他把文革时候做的那些版画的板子拿来打家具,太可惜了。这些艺术家能力超强,很奇怪!你看成都的那帮艺术家也是这样。所以这种开发确实应该是保护性的,让城市零件的艺术家走得更远。
BR:对。我们不要急于把艺术家归入到哪个派别中去,而是讨论在一个社会背景下,在这样的一个地域,这样的一个艺术群体它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些艺术家?会画出这样的一些作品?
管:成都的模式还是一个成功模式,包括现在对年轻艺术家的培养也是这样的一个模式,倒不是说这样的方式就一定不对,但可以考虑有一些改进,寻找更多的可能性。
BR:应该做一些艺术家流动计划。
管:对!可以做一些工作室的互换,包括像在云南也可以做。
BR:还有国际的一些艺术交流都可以做。城市零件的艺术家可以过去,成都的艺术家也可以过来。
管:小型的实验展览可以拿到那边去做。这样对艺术家来讲非常好。
BR:好耍嘛。而且很多活动可以很节约地做,就印个明信片什么的就可以了。
管:对!交流嘛,做得那么复杂干吗!我觉得重庆杨述器空间的那个做法就很好。你要去的话,给你一个破烂的工作室,你就画吧,你想整什么都可以,最后给你做个展览。但是它形成了一个很大的气场。
BR:可以用专门的空间来做交流展,不断地做交流,一个人做半个月,就形成了最后的展览。
管:进驻计划这种东西在国外主要是基金会在做,艺术家申请一笔基金,然后就到一个地方做艺术交流,这对于接待方来说其实很简单,给他提供相应的工作条件就行了,完了做个工作室开放展。成都也可以做这一块项目,因为这种方式容易造成艺术家的快速流动。重庆的杨述是个理想主义者,他做的那些东西其实跟他的架上绘画没有什么关系,很多是实验性的东西,电影啊,影像啊,装置、行为等等这些东西。在成都,如果说把这一块做起来,肯定是最大的气场,因为所有的资源其实还是成都最完备。重庆气候就是个大问题,昆明天气好,但这些都不配套,贵阳呢稍微偏了一点点,但成都的资源配置是最合理的,所以说能够把这些东西都统筹起来就不得了啦。
BR:对,就是要把“生活方式”这个概念做起来,这是理念核心。
管:艺术谈得最少的是贵阳艺术家,我觉得这很有意思,我说艺术谈得少的意思就是他们不会一本正经地跟你讨论艺术,他们热爱生活,也比较会生活,但是你看贵阳艺术家的作品都很不错。我看了很多艺术区,凡是强势的来做艺术区都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要么就出不了人,要么就是矛盾很多。老栗有段时间家里就是接待站,所有理想的,或者以为自己有理想的,以为自己是老方、老岳的那种人,都跑到他家去找他。老栗一边做饭,一边陪着谈艺术,老栗后来也跟我讲:“哎呀,我也该歇歇了。”
BR:但没有人去找他也不对啊!找的人多了也会形成一种习惯,人毕竟需要平衡。
管:呵呵,对啊。这有点像马三立讲的一个一个段子,说有一哥们在楼下住着,楼上那个人每天回来很晚,回来后要脱鞋子,“啪”、“啪”两下,完了,然后就睡觉。后来,有一次那哥们回来以后脱了一只鞋子,另一只没脱就睡了,楼下这个就在屋里坐了一晚上,一直在等第二只鞋子的响声。哈哈!所以今天我们谈睡得着觉、睡不着觉的问题太好了,这有点像那个禅宗的公案,禅宗的公案都是讲些小故事,能否醒悟就看个人的悟性了,脱鞋子这个事情也可以来拿来印证睡得着觉睡不着觉的问题,因为一旦你形成一种习惯了,要打破这个惯性,很难!尤其是你一个人自己面对自己的时候,真的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