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艺术民族性的环境与前景
艺术的民族性问题,实际上是一个“现代化”的问题——中国古代的诗人、画家没有思考过所谓“民族性”问题,是因为他们不存在这一环境,不可能感受到这种挑战。
当然,古人有古人的民族文化态度,古人的文化态度并不一定适合我们今天去弘扬。最典型的就是所谓“夷夏之辨”。“内华夏而外夷狄”——中原文化是处于东夷、西戎、南蛮、北狄之间独一无二的文化光明。是故“用夏变夷”,而不可“用夷变夏”。
虽然历史走过了几千年,中原文化早已被四边的蛮夷搞得无复当初面目。但在艺术上,这一类思路却一直绵延不绝。20世纪30年代,由陈立夫、陈果夫兄弟代表的国民党右翼,发起“民族文化复兴运动”,为配合这一运动,上海十教授发表“中国本位文化建设宣言”。傅抱石、郑午昌等人在“民族文化复兴运动”高潮中的言论,如“中国绘画……真可以伸起大指头,向世界画坛摇而摆将过去,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等等,就是这种思路的代表。
我理解傅抱石、郑午昌当年的心态,但无法赞成他们的那些言论。不是反对他们对传统文化的热情,而是因为中国文化的实际境遇远没有它们描述的那么乐观,我们面对的绝对不是“无人之境”。那样说的积极意义只能是壮胆,在局外人看来,则是一种脱离现实的自慰。
历史的发展迫使我们改变固步自封的心态,在政治、经济、军事以及日常生活方式上都已经“西化”了的今天,唯有我们的艺术,特别是我们的绘画,继续延续着传统形式。今天仍然可以从当初的“民族文化复兴运动”中的极端民族主义言论中寻找行事依据的,几乎只有中国画这一方净土了。
艺术民族性的关键在于艺术的生存环境。如果弘扬中华文化是现实可行的话,它必须成为全社会综合性的行动。文化艺术的基础是经济,文化艺术的框架是社会制度,文化艺术的灵魂是本民族的思想体系。而我们在这几方面已经充分“西化”,至少是以西方之是非为是非了。今天我们保存和振兴民族文化的复杂性,在于这些要素早就“非民族化”了。在经济“全球化”无可抵御的今天,我们有必要检讨,我们在文化方面的政策和行为究竟是向“全球化”倾斜,还是向民族化倾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