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批评局限在一个狭小的圈子里闹腾,既缺乏哲学家、思想家从高于文学的层面,为文学提供形而上的观照,又缺乏与文学平行的各门学科包括自然科学学科的开创性成果,给文学提供形而下阐释的工具性支持。
实践的缺位,对中国国情的不了解或了解不深,成为制约批评深入到位的又一瓶颈。
当前文学批评面对的最大困境与症结是什么?窃以为并不在学院批评与媒体批评的优劣短长上,也不在某些批评家职业操守的缺失上,甚至不在某种不利于理论生长的文化生态环境上。这些无疑都是影响文艺批评健康发展的重要因素,但不是决定性因素。因为探究一个时期乃至一个时代文学批评的缺憾,一如衡估其成就一样,都只能着眼于高端的状况。即是说,常为人诟病的“失语症”,有其更深层次的病灶,究其底里,一言以蔽之,曰思想的贫困与实践的缺位。
乍一看,当今文学批评占有的理论资源与话语资源,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远为丰富,但这是一种繁荣表象掩盖下的贫困,一如满大街奔跑的汽车,其实没有几辆是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当我们把当代西方文艺理论作为“新观念”、“新方法”以极大的热情引进中国之后,也同时接纳了西方人的思维方式与言说方式,中国的批评家已经习惯了操持一种非语境化的他者话语,来言说中国经验。我不断地跟踪学者们的相关论著,面对其“后现代文化景观”的细致描述,时常在心头生出一种“直把杭州作汴州”的感觉,我不知道它们在何种程度上真实把握了当下的中国。
历史地看,任何外来文化进入中国,都有一个与本土文化摩擦、碰撞之后或反弹或融合的复杂而漫长的过程。若以“85新潮”计,西方学术之大盛今日不过区区二三十年光景,其中国化远没有结束,上述“景观”作为这一过程中必然环节,倒也正常。问题是有些学者从根本上否定中国化的必要性,认为文艺理论作为一门学科,原本来自西方,因此从理论资源到话语表达的西化乃是正常现象,如此便从根本上堵塞了承续民族遗产的道路,这就让人很难接受了。
在饱受西化困扰之余,终于有人发出“化西”的呐喊,固是一大进步,只是认真想想,我们靠什么去“化”人家呢?有学者寄望于中国诗学的话语重建,并开列了第一清理自身话语规则第二融汇西方话语资源的操作步骤。依我看,自身话语规则的清理,诚然十分重要,我们这一工作还远远没有完成,然而完成之日,是否就足以“化西”了呢?我对此仍深感怀疑,因为这并不意味着可以顺理成章地解决产生于不同文明中两者的异质性与兼容性问题。在我看来,欲从根本上解决“失语症”的困扰,就不是囿于本学科小圈子里小打小闹所能奏效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