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采访中,徐冰并不回避《凤凰》带来的这些争议话题。他一笑说,在他看来“美”或“丑”并不重要,那不是他做艺术的出发点,甚至所谓风格也没有那么重要。“没必要认定这是徐冰的还是谁的。之所以有些艺术家被认定为某种流派不敢移动半步,是因为在视觉过剩的当下,任何一种所谓的风格都是很难被确认的,收藏家从收藏层面也需要这种确认。这样由于许多方面的原因,造成艺术家一辈子都在做一种风格的东西。但这不是我考虑的事情。我从不把保持、建立、完善自己风格作为追求,从来不从材料、风格、流派入手考虑艺术。我希望人们从中获得的满足是一种有关看待事物的态度,思维能得到启发。就像《凤凰》的创作,我感到高兴和满意的是它的唯一性——它的这种感觉在世界任何其他地方都不可能获得,也不可能诞生。”。
观念:一辈子的艺术理念,就是“艺术来源于生活”这句似乎很陈旧的话
的确,徐冰的每一件作品都令人出其不意,带给人的感觉是充满回味的惊诧。正如意大利批评家Russo所说的,《凤凰》是他“唯一看到的使用中国人的态度来制作的艺术”。而以《凤凰》为代表的,徐冰构筑的艺术世界,或者说他进行创作的“中国人的态度”究竟是什么?艺术家给我们的回答既简单又朴素,甚至有些“过时”——那竟然是一句“艺术来源于生活”。
有过上山下乡插队的知青经历,艰苦的生活,对一个艺术家潜移默化的影响在于,如何用最原始、最便宜、最方便的材料,就地取材完成创作。以“low”的预算完成“high”的艺术,不仅成为贯穿徐冰创作的看不见的线索,更演化为一种灵活的思维方式。无论是早期的《天书》、《鬼打墙》、还是后来的《地书》、《烟草计划》、《尘埃》、《木·林·森》计划,徐冰的艺术完全无法归类,却又在各种语境中自由转换,并因其完全另类的方式而被评论为“前卫”。
但是徐冰在接受采访时却对“前卫”一词保持着谨慎的距离。他说:“我对传统那么尊重,有这么多学院训练的背景,一个习惯以学生的谦虚之心接人待物的人,怎么就成了一个现代艺术家,跑到‘前卫’的地方去了?我后来的作品被认为是现代艺术,实际上是我老老实实面对艺术探索和生活的结果。实际上,我一辈子从事艺术的理念,就是最初的、被说得已毫无感觉的这句话,就是‘艺术来源于生活’这句话,真正有效地帮我走到了现在。”
话题从《凤凰》说起,就这样延伸到了艺术与社会的关系。徐冰说:“你的工作必须要与时代发生关系,但显然这个时代与艺术相比走得太快了。艺术则显得是太古典的,太个人的方式。我没别的本事,既然相信艺术来源于生活,别管谁说的,也别管它多古老多陈旧,这个艺术观代表了我看艺术问题的核心,也是我们这些艺术家最早建立的艺术观。一旦建立,就一直以这种方式从事创作。”
艺术让徐冰描述得如此简单。“简单到这个社会进入现代,我就是现代艺术家;进入当代,我就是当代艺术家;给我甩到国外,我就是国际艺术家;回到中国,中国是最具实用性的地方,我就应该是最具实用性的中国艺术家。”说着说着,徐冰忽然从兜里掏出两块黑色小石子,郑重其事地向记者展示一番。这两块小石头显然被他把玩已久,洁净光亮得似乎脱离了石头原初的样貌。他配上的解说词是:你看,这两块石头是我带女儿去爬山捡到的。这一块,像用过的橡皮,另一块,像新的橡皮。“这似乎能代表我这样的中国人对物的态度——珍惜物质,对旧的时尚比较有兴趣。”
徐冰的目光透过“哈利·波特”的眼镜,久久停留在这两块没人会注意到的小石子上。忽然间,你会感到作为艺术家的徐冰,或许真的能和哈利·波特扯上些关联——他们都是魔法师,将生活中再普通不过的物质赋予神性。或者让它原有的属性消失,让一个新作品在瞬间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