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m Sommer:您当时的创作是富于进攻性的,如今您变得比较有计划、有策略了。
巴塞利茨:是的,的确是这样。我直到2005年初还遵循这种冲动进行创作。这造成了相当多的压力,我的主题范围变得越来越窄,越来越封闭。我现在所做的,不是从这个领域中逃脱,而是在更完善的思想的指导下进行极其严格的再创作。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才能做得更好?我还需要像我1963年创作《落空的长夜》时那种对此深信不疑的状态吗?我们中的每个人都是如此,当他观察一幅老照片时,他会回忆,并且这种回忆会使他泪眼朦胧。
Tim Sommer:您最近在您的画中流露出一种伤感的情绪,这种调子在过去是没有的。这种情绪是否在1999年为帝国大厦绘制的绘画中就已经开始了?
巴塞利茨:当时我已深陷其中。中年危机,它是由生物学引起的。为此还给我带来了国家安全机关的审查行动。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变得非常脆弱,并且看到了人们以往所犯的错误。我曾经非常无礼的对待我的父母,我当时若是多给他们一些支持就好了。我没有往东德写信,没有为包裹致谢。这种道义上的负罪感,产生了奇效。这种效果当然会在一个画家的作品中得到体现。此外这也是为什么我突然开始将我的父母、我的姐妹画入画中的一个重要的原因。
Tim Sommer:如果人们观察这些新的绘画,例如《落空的长夜》(Remix),第二稿很明显与第一稿不同。色彩在新作品中明亮了起来,几乎是欢快的。同时,画面在光的闪动中产生了一种美感。
巴塞利茨:我当时所犯的许多错误都来自于攻击性、消极悲观以及叛逆性。我将五彩缤纷的色彩与白色或者黑色混合在一起,以至于它们显得沉闷,不能发出声响。此外,这些绘画在这样一个混合中也获得了一个均衡的表面。人们也称之为和谐——因为那里运动已经完全不存在。所以我重新创作了这些画。但是这当然是一个有漏洞的理由,因为尽管这些画有这样的缺陷,却仍然发挥了很好的作用。
Tim Sommer:它们真的很成功。那您现在的创作,是当时的感觉又一次被唤起后的新成果呢?还是只是为了保持一种自我嘲讽的比较策略的姿态?
巴塞利茨:有人坚持记日记。我每天画画儿,这些画就是我的日记。我能够进入这样一种境界——将我当时在创作时听到的音乐绘入到我的作品中去。我坐在那儿打开图录并且问自己,你当时是怎样画的手、腿和围巾,如何观察的?然后我坐在那儿对自己说,该死的,真是疯了。事后我成了自己的崇拜者。这离现在已经太远了。
Tim Sommer:你现在的工作风格为什么与以往不同了?
巴塞利茨:当我现在进行第二次创作时,涉及到的问题是,我还要跨越已经跨越了一次的障碍吗?正如我画《落空的长夜》这个新变体,与第一稿相比,所花费的时间不是几个月,而只是几个小时——这幅画仍旧非常大。当我将之放在地上和挂在墙上时,我感觉到,它在变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像是一幅讽刺画——假如我见过希特勒(画中的人物)就会更像了。当时所有的人都对我说,这是你自己!但是我回忆起了第三帝国,回忆起了德意志的往昔。现在我更多地在方向上控制这幅画,现在人们能够更好的认清阿道夫了。
Tim Sommer:这也是与你自身作品的批判性的修正有关系的,你觉得你总是成功的吗?
巴塞利茨:一个画家不是一个阐述者——与音乐家不同。我很久以来不但被一种自我怀疑所折磨,而且这种疑虑始终存在。关键的问题在于,我所做的是否是有根据的,是否有意义,是否被允许,是否有人需要——除我之外。这种疑虑我直到不久前还有,现在已不再有了。
Tim Sommer:您能确定这些新的绘画经受得住考验吗?
巴塞利茨:这个,我不知道。所以我想让这些画尽快走出画室并举办一个画展。慕尼黑是一个很好的展出场所。在现代绘画馆有一个展厅,在那里按时间顺序挂着我非常重要的绘画。为了我的展览,多纳尔德·尤德(Donald Judd)将把这个展厅腾空——就我和尤德糟糕的关系来说,尤德是非常令人满意的。尤德一直宣称,我反正是画得越来越像柯林斯(Corinth)了。出人意料之处仅在于,我将那些画颠倒了过来。然后我就反驳他,我了解你从包豪斯搬来的这一套。这种东西在我父亲那时候就已经有了。我们二人唇枪舌剑,但是从我们两方面来说各自都有自己的根据。
Tim Sommer:好,说到底这不过是属于“同行是冤家”的普遍现象。
巴塞利茨:我不太同意你这种观点。我执教多年,每当从我的班里出来的某个人后来因他们的绘画而成了名——例如诺尔伯特·比斯基(Norbert·Bisky),我总是有一种幸福感。起初他们也是坐在学院里询问,他们应该画什么。有一幅黑色的画,一幅白色的画,一幅在上面打上了孔洞的画,它们被颠倒立着。人们说,他们刚好找到了还没有过的东西。然后他们苦思冥想,在那里他们看到,在极其放肆和出乎意料的方式中,一再有新的绘画被创作出来。比斯基的画——也完全一样,人们说,这是彻头彻尾的新绘画。
Tim Sommer:这种绘画不是有点甜腻吗?
巴塞利茨:但这是玩世不恭!我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我知道,他是怎样起步的。他在他的绘画中发出了一种甜蜜的声音,这正是他想要的,这是风格。
Tim Sommer:您不久前在这个工作室里对来访的客人们说,他们第一次亲眼目睹了那些年轻画家在您身边是怎样的诚惶诚恐。您因此而感到不安,觉得有发表一个新声明的必要性。您是突然受到了困扰吗?
巴塞利茨:在这方面我有一个榜样。我认为罗伯特·劳生柏(Robert Rauschenberg)是一位出色的艺术家。劳生柏比我更老。我赞赏他的创作,我赞赏他的态度。劳生柏永远只带给我美好的感受,永远放射着光芒。他竟真的拥抱那些女招待们。我觉得这棒极了。在这方面我想与劳生柏相比。我由衷地希望我与青年一代的关系也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