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环境,两个目的
面对一个个不断的质疑,早就有人出去访问,学习,写过文章,认为中国的美院没有一流的学生、一流的教师、一流的硬件设备、一流的管理、一流的招牌……这些问题,其实在个别学院都有或多或少的交代。好多学校的学生也是千挑万选拣出来的,各个美院都在招兵买马,高薪聘人,甚至硬件条件除了图书馆,也不见得比国外差多少……真理不是抽象的,那么谬误和问题,也不该是抽象的——剩下的问题就出在学院置身的社会大环境以及在这个大环境里所采取的制度问题和教学目的问题。
目光转向西方。数百年前,启蒙对于西方社会和现代哲学来说是一场翻天覆地的革命。由于哲学是文化的精华,教育是文化的发动机,谈教育的社会背景必然离不了哲学。在“现代”的300年历史中,西方哲学相对中国哲学来说,实在变化得太快。仅20世纪为例,新潮迭出,现象学、存在主义、结构主义、解释学……轮番登场。然而近百年的两次工业革命前后,暴乱、革命、战争、核恐怖、环境污染、人格道德变异等等洗礼着社会。从70年代开始,出现的后现代主义的广泛传播这种强力趋势使西方哲学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后现代造了“基础主义”、“表象主义”、“普遍主义”的反,自然而然要强调“差别”,主张“多元论”,宣扬“异教主义”,反对全球化……所以才有波伊斯一声呐喊“人人都是艺术家”,意思就是人人实际上天生都有一种创造性,社会教育使它压抑了,应该把它重新恢复。所以在今天后现代主义控制着文化、哲学的西方社会里,我们认为“荒诞”的西方当代艺术教育里的教育者才会认为“当代艺术”无法“教育”。由于当代性的第一特征是标准失控,在西方艺术院校里因为教学准则和目标缺失,已经没法亦不可能建立系统完整庞大的“当代艺术教学大纲”。
尽管如此,西方艺术院校并没有因此全部垮掉,艺术教育者也没有因此统统失业。设立艺术学院的目的是什么?或者,西方艺术学院教育的目的是什么?因为艺术担当了本来是哲学和文化学对社会批评与人类智性进行释放的任务,艺术活动不自觉演化为现存历史的对立面,起着时代机器的刹车系统的作用,艺术片面代替了宗教和麻醉剂,艺术这种新的意义得到主流社会权利的认同。因此,用大量资源扶植这种反作用力成为西方的文化策略。
那么,在中国又是如何一种情景呢?乐观的人们这样比喻:后现代主义象一架早到的班机,现代主义象一架晚到的班机,现在这两架航班都挤在中国这个航空港里。
中国工业化时间不过几十年,引进市场经济不过20多年,全国大多数地方还未脱离2000年前老祖宗刀耕火种的传统农业模式。2002年的中共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这样提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奋斗目标:……再继续奋斗几十年,到本世纪中叶基本实现现代化……。和西方的种种劣势不是差距几十年而是上百年。就是说中国现在一只脚才刚刚踏入“现代”的大门,其实在这块土地上能滋生“后现代”的土壤还不算太多。后现代主义思潮和艺术现象倒的确是早在八十年代就有人翻译、传播到中国,并迅速在文化界引起很大的关注。李泽厚1988年就说“……它将现代派艺术所表现的那种先进知识分子反资本主义反资产阶级的思想情绪,如荒诞、孤独、异化感等等加以商业化、大众化、装饰化,从而,“荒诞”、“孤独”变成平常,“异化”乃正常,“意义”成了“无意义”……整个反抗的艺术和艺术的反抗便可以消融在这个群众高额消费的时代中。”(《走自己的路》)在今日中国,由于弹性调整的许可,还存在体制上的重大缺陷:经济上当然不是后资本主义的群众高额消费时代;文化上就造成类似双重人格般的严重混乱与激烈的矛盾并存。所以在这样一个乱七八糟的社会
大气候里,中国有着这样一种怪现象:既然笛卡尔的二元论已经过时,学生所处的当代艺术逻辑与数理的实践方式——心物二元论之航标就必然指引他们改道。事实上呢?在有的地区科学突飞猛进,数码化生存甚至改变了人格结构,孕育出几乎不同于前辈精神方式,生活方式的新人类。但中国整体上却没有形成由于艺术的肤浅、片面与商业的媾和结成的民主运动,民众的文化消费主义层次还相当相当的低下!精英艺术的温床——艺术学院彻底地落后着现代文化。商品规则?有。(虽不高度发达完善)时尚脉动?亦有。(虽还幼稚庸俗)艺术的民主?却还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