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油画的色调的运用
油画离不开油色,但用油色画的并不全是油画。油画离不开素描,但油画不等于用颜色画素描。五百年来的油画历史,展现出它在色彩上的基本特点和规律——条件色的规律。离开了它,也就离开了传统油画色彩技巧的精华和特征。
条件色的运用,晚于装饰色彩的运用。但条件色规律的发现和发展,并不意味装饰色彩规律的衰落和死亡,而是艺术色彩技巧的丰富与发展,百花园里开辟了一个新的领域。
绘画性,即写生色彩的生动性,非掌握条件色的规律不能获得。而条件色规律的第一个关键问题是色调问题。
在生活中,在艺术中,色调从来不是孤立存在的,它都是与“形”结合在一起的。但它却有其独立的自身规律。
在生活中,色调无处不存在,它笼罩一切。在艺术品中,对欣赏者来说,它是艺术品的主要色彩倾向;对创作者来说,它是艺术品的统帅和指挥。丰富的局部冷暖色彩,如果没有色调的统帅和指挥,就失去了整体色彩的统一性;就必然“花”、“乱”,不和谐;就没有统一的气氛、情调;就难以达到以色传神,以色抒情,以色写意的作用。色调在大自然中,色调是色光的产儿。物象呈现的色调,反映了光源色的特点。不同的色光产生不同的色调。莫奈的几张不同的《卢昂大教堂》正显示出因光照的色相不同,而产生不同的色调。教堂亮面的色调依阳光色的变化而变化,暗面随天光色与环境色的变化而变化。早晨阳光偏暖黄,天光偏兰紫,照射在浅灰色的教堂上,教堂的亮面色调便随阳光而近暖黄,暗面随天光而近兰紫。近午阳光偏白微暖,天光偏兰,教堂的亮面与暗面亦随之而变。黄昏教堂处于逆光之中的影子里,见不到阳光照射的一面,整个教堂受天光影响而偏冷,伫立在充满暖光的天幕之中。
光源色冷暖倾向明确者,色调服从光源色。光源色倾向微弱或近于无色者(白色),物象本身的色相便成为色调的主宰。如马奈的《吹笛少年》,光色倾向微弱。画中物象本身色相组成了以暖色为主的微暖色调。
色调是客观存在,但不是人人都认识到它的存在。一般人看物象多注意于每个物体本身的色相,而且善于摒除光色、环境色的影响,识别出物体在白光下所呈现的色相——即固有色。这种观察方法称“固有色观察方法”。杜甫的诗句中有这样的描写:“两个黄鹂啼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其中的黄鹂、翠柳、白鹭、青天都是固有色。我国几千年来对固有色及其规律的研究是非常完备的。油画需要用“条件色的观察方法”。只有运用这种观察方法观察物象,才能看到物象的条件色,也才能发现色调。在李白的《秋浦歌十六首》中,第十四首是歌颂冶炼工人的。诗中写道:
炉火照天地,红垦乱紫烟,
赧郎明月夜,歌曲动寒川。
烟,原是墨灰色。这里因炉火红光照射而呈紫色。冶炼工人也因照成红色而被李白称为“赧郎”。这首诗描写的景物已不只是固有色,而是有条件色了。诗中还展示出了两种色调:一是作为主体的“赧郎”与炉火的暖色调部分;一是作为陪衬的冷色调的“月夜”和“寒川”。比较李白和杜甫的这两首诗对于色彩的描写:李白的诗,正如郭老所说“好像是近代的一幅油画”;而杜甫的诗就很像一幅重彩国画。从李白的这首诗来看,早在一千多年前对条件色已经有所发现了。可惜没有将其规律总结下来并运用到绘画当中。
西方对条件色、色调规律的发现与运用约开始于十五世纪文艺复兴时期。以后逐渐深入普及,以致形成了他们传统的观察方法。这不只体现在他们的油画、儿童画中;在诗中以及小说中也都有所表现。例如屠格涅夫的《猎人日记》里描写日落的景色:“森林深处逐渐黑下去了。血红的暮霭逐渐爬上了树根、树身,一直不停地向高处爬,从低处爬到静止不动沉睡着的树梢上去。”作者在这里描绘了一幅暖色调的森林夕照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