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社会陶上绘画艺术
彩陶绘画具有浓郁的装饰性,因部位的不同而不同。几何形装饰花纹的组成,或疏或密,都结合了形体的变化。这是中国工艺美术的一项重要传统手法的滥觞。几何形装饰花纹以波状弧线效果最鲜明。装饰图案虚实相间,黑白互相衬托成为“双关图案”。这是中国图案传统的一种卓有成效的组织方法。
彩陶的造型和装饰,也可以认为尚保留了来自编织技艺的若干特点。彩陶上的几何纹样,曾有人试图予以宗教的解释,尚难证实。西安半坡墓葬出土的彩陶中有人面和鱼形图案,造型很简洁有力。含义尚不明了,或许是与图腾有关。
细分装饰图案类型,有人物纹样(人面纹、舞蹈纹、蛙纹等);动物纹样(鱼、鸟、蛙、鹿、猪、晰蜴、壁虎等);植物纹样(花瓣纹、叶纹、树纹、谷纹等),几何纹样(方格纹、网纹、波纹、三角纹、涡纹等),其中最多的是几何纹。
彩陶作为饮食器具,除了始终符合功能需要的造型外,如果说其藻绘与图腾和神话观念相关连,从统计数量看,这些非陶器功能的造型,或许体现了意识形态演化的特点,如与后来的实用理性、道法自然相类似的观念的萌动、扩大、演变,但这从彩陶器形本身已无从考察。不过彩陶纹饰却透出了一些蕴涵在现象后面的东西。为什么中国彩陶最多的图案是几何纹样?从艺术类型与材料的适合上讲,最适合陶器器形的纹样是一种抽象图案类的东西。但为什么古希腊彩陶瓶却充斥着人物画?可见,陶器纹样以什么形式出现,向什么方向发展,又不是完全由器物的功能和描绘彩陶过程等自然的和工艺的因素决定的。中国彩陶图案明显地透出一种强大的由具体形象到抽象图案的演化历程。这历程预示了中国美术的两种特征与走向,一种是重视对自然景物的描绘,把自然景物作为精神与情感的载体;一方面,对于具像与写实的兴趣远不如抽象与写意的兴趣浓烈。明显而有迹可寻的有半坡型中鱼的抽象化:一条完整的鱼的形象慢慢地变形,头尾缩小,消灭身躯线条慢慢转为纯粹的几何图型;庙底沟型鸟的抽象化;一只丰腴的鸟逐渐变细,最后成为两条线,一边一个圆点的抽象图案;马家窑型的蛙的抽象化:一只完整的蛙变为只剩头部,身体完全几何曲线化,到只剩双眼,到双眼分开成为曲线中的两个多圈圆形;半坡型人型的抽象化:一个有头有四肢的人型,一方面变化是头部消失,只剩四肢,最后四肢完全变成大的折线,另一方面的变化是头部增大,变为圆圈形,四肢慢慢分离,转为相连的折线或不相连的折线;庙底沟植物纹的抽象化:从规则的植物花瓣到花瓣以各种形状弯曲,变为各种流动的似花非花的几何图案。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如果说彩陶图案起源于工艺技术原因的编织纹,那么初期的简陋纹样与原始的意识形态无甚关涉。而一旦彩陶图案以成熟的样式出现,原始观念就占据了主要的地位。成熟期的彩陶图案是由具体形象向抽象图案的演化,而且从半坡到马厂,甚至到大汶口,各个时期,不同地域都共同显出了这一演化过程,那么它内蕴的应是中国原始文化意识形态的演化轨迹。
中国上古意识形态从原始到理性的演化一方面是神话的理性化,即各色各样的诸神变为上古的帝王。神的各种感性特征都在朝廷冕服里得到容纳、变形、定位和理性化。神,人化了,神的社会政治功能为帝王所接管,但帝王是人,它继承不了神所掌管的宇宙功能。因此,神在社会层面转为上古帝王的同时,在宇宙层面也在进行形而上的转化。其起点和终点就是由神转为气,神的宇宙变为气的宇宙。气的观念在春秋战国才完成。总之,文献显示了中国文化从原始向理性的演化在宇宙论方面有一个从神到风到气的过程。这恰好是一个由具象到抽象,由质实到虚灵的过程。彩陶的普遍的由实到虚的现象正好对应了宇宙观上的转化。哲学的和艺术上的演化大概正是由同一思维方式所生成。彩陶图案所表现的心灵不是一个西方几何式的逻辑的心灵,而是一个活跃生动的心灵,它正如后来中国宇宙之气,“变动不居,周流六虚”。因此彩陶的抽象化活动,无论是鱼、鸟、人、蛙,还是植物的抽象化,都不是一种抽象方式、一种抽象结果,而是多方面多结果的,如上面所举的鱼与人等。彩陶抽象演化不应该僵化地、逻辑死板地说成什么什么的抽象化,它虽然有时候也显为某物(如鱼、鸟)的直线演化,但从根本来说,它不在于这种直线演化的形式本身,而在于由这种直线演化所内含的活跃的内在倾向。只有理解了这种抽象化本身的鲜活性质,才能理解某一具象演化方向的多样性;多种具象的自然交融为一图,如仰韶文化的鱼鸟复合,庙底沟凤鸟纹与花纹的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