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的画,我在《散文》杂志封二看过,画是那种混沌未开的古朴,大智若愚的笨拙,当时看了,很喜欢,有一种想和朋友交流一下的冲动。后来我采访三联书店的副总编辑汪稼明先生,提起贾平凹的画,他的眼睛里有一种闪光的惊喜。
贾平凹的确有才气,人称“鬼才”,我看,是那种原始神秘的气息罩着他的话与画,混沌厚重,又不失灵性轻盈,画作中隐现大自然的万般气象,也有世象人生的种种况味。贾平凹将他发表在报刊上的书画与短文汇集,出版了《贾平凹语画》一书,满足了像我这样的“贾迷”读者的阅读需求。尽管他在自序中谦虚地说“读者一翻此书,作者我就脸红了”,谁都看出他对自己颇自信,“我感觉里我还能书画,写也写不尽只能画了”。文人有时矫情,贾平凹也未能脱俗,生活中贾平凹不可能狂狷,但精神境界中有孤傲。
评论家说贾平凹的画“一超直入如来境”,是说他的悟性高,有画家的天分,贾平凹的画作在文人画中是怎样的地位和境界,我并不感兴趣。我读贾平凹的话与画,关注的是他的人生态度和生活情趣。
贾平凹爱石头,一位“石痴”,爱石成癖。他收藏的各类珍贵奇石有几千块之多。读了不少他写石头的短章,他笔下的石头带着生命的密码,或天然灵秀,或奇崛嶙峋,或平淡无奇,但透过贾平凹的眼光来看,每一块石头都仿佛具有自己的生命。翻阅此书时,想看看他怎样画石头,很失望,没有这方面的画。
不过,读《贾平凹语画》中的文章时,发现贾平凹还喜欢收藏古陶瓶罐。许多人问他为什么爱这类东西,他说或许“瓶”与“平”谐音吧。一日有甲骨文专家和平凹谈起他的姓,说“贾”字上半部的“西”来源于陶瓶的象形,下半部的“贝”就是贝壳,古时的货币;古人在家时把贝壳压在炕席底下,出门则装进陶瓶顶于头上。平凹感慨“原来我爱陶瓶的秉性是与生俱来的”。贾平凹的写作间里摆满了汉代的陶罐,“汉罐浑朴大气,堆放得多了,有一种氛围,我喜欢在这种氛围中写作。”贾平凹说。是一种什么氛围,无法言传,看他的画吧,他有一幅画题为《爱汉陶罐的作家书屋》。
贾平凹的作品始终有一种农耕文明的古朴和神秘气息。我觉得张渝对他的评价最准确,也最接近贾平凹的精神世界和形象气质。“庄玄禅隐的老酒已经把他泡得太久了,农耕文明的村庄已经别他而去,他必须重新寻找一处精神家园。他已经在路上,在城市的路上,在颓废的路上。”的确,贾平凹的作品中弥漫着“享乐倾向、病态美选择”,但贾平凹笔下的荷花———《精神之花》———仿佛是一个隐喻,“在不净之中爱好清洁,在丑秽之中爱好甘美。”
贾平凹在青岛签名售书,我有缘和他一见。在谈起画画的初衷时,他说,自己画给自己看,玩出来的,每一幅绘画都有自己的记忆和故事,或者记录了一位朋友。任何艺术都有“玩”的成分,“我用绘画捕捉脑海中闪电般而过的灵光。”
有人称贾平凹为“文坛独行侠”,而他自我解嘲地说是个“文坛很著名的病人”。他三十出头的年龄里患上了乙肝,一直病恹恹近二十年。贾平凹身体一向不大好,我猜测,可能是年轻时,营养不良再加上繁重的体力劳动所致,在《我是农民》一书中,有详实的描写。《废都》之后,众棒毁之,贾平凹的身体承受不住外界的压力,曾在病房修养多时。
贾平凹认为病是生与死的过渡,可以成为渗透人生的一次哲学课。他说,我年轻时体弱多病,之所以活到现在,活得比较好,除了看医生外,多做善事,快乐的心情对于治疗病是最好的。
这些都是大实话,不可忽略疾病对贾平凹的影响。作家的疾病对他们的创造的影响不可小觑,肺病之于鲁迅,哮喘之于普鲁斯特,影响了他们的文风。我揣测,贾平凹的风格从何而来,除了文人骨子里的东西,恐怕是疾病吧。